7月9日,上午8点。
乖巧的丹妮莉亚一个人做好了早饭。她端坐在餐桌前,静静地等待着姐姐回家吃饭。
她和姐姐有个约定,姐姐在今晚执勤结束之后,就会回家吃饭,然后就会陪她去乌璐托,离开赤木镇,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。
因此,丹妮莉亚的心情十分愉悦,她高兴地搓着小手,双脚也无处可放似地摆动着。
在她的身旁,是已经整理好的行李,其中大包是姐姐的,小包是自己的,里面是一些重要的东西和衣服,而放在大包上的还有两张前往乌璐托港口的车票,用一小袋戈比压着。
至于那一封最重要的、神父写给乌璐托圣母教会的举荐信,则是被丹妮莉亚紧紧地攥在手里。
至于姐姐给自己存下的那40里郎,那些钱已经被丹妮莉亚存进了银行。因为赤木镇的银行和乌璐托的银行是同一个银行家开的,所以,为了安全起见,丹妮莉亚存了进去。
而有了钱和举荐信,自己应该就能和姐姐在乌璐托过上不错的生活了吧?
丹妮莉亚这么想着。
但是,心中的喜悦渐渐地化为了焦急。
她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孩子,但是,姐姐明明说好了会在早上回来……
“唔……去看看吧?”
丹妮莉亚的嘴角带着笑,她紧紧地攥着那封举荐信,本来想拿着那封举荐信过去的,但是,最终,她还是放下了那封信,拿上了车票。
姐姐见到了这个,总不会抵赖吧?
丹妮莉亚这么调皮地想着。
而她也连蹦带跳地朝着圣母教会所在的方位走去。
圣母教会的位置并不是在赤木镇的中心,而丹妮莉亚的家离教堂也有一段距离……
当她走进原本熙熙攘攘的市场,猛地发现叫卖的声音少了许多,来卖菜、卖鸡蛋的农民也少了许多,很多店铺都歇业了,而那些坚持开店的农民伯伯们的脸色也有些阴沉。
而且……他们在谈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。
“哎……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……”
“是啊……明明都是善人……”
丹妮莉亚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赶紧朝着赤木镇圣母教堂所在的位置跑去,她跑啊跑,跑啊跑……终于是来到了目的地。
丹妮莉亚看见了圣母教会那高高的、耸立的尖角,看见了熙熙攘攘的、脸色阴沉的人群,看见了坍圮的围墙,看见了穿着红衣的、陌生的大主教,看见了手臂上满是白色花纹的、看上去像是克劳的男人坐在地上,垂头丧气。
而在他面前的,是两具盖上了白布的尸体。
那两具并排摆放的尸体边上有着很多的鲜花,但是显然,这些农民只知道要献花,野花、玫瑰、蒂芙尼……他们献上了各种各样的鲜花、野花,其中甚至还滑稽地摆着几朵菜花和西兰花。
丹妮莉亚漂亮的眸子顿时充斥了紧张的神色,她的瞳孔不断地放大,她挤进了正在默哀的人群中间,挣扎着挤到了最前面。
穿着红衣的主教本来正在和另外一名脸色同样阴沉的黑影男子说话,而当她看到一个小家伙过来凑热闹,本能地便想让她离开。
她太小了,不应该来这种地方见证死亡。
“孩子……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……乖,去其他地方玩吧,好吗?”
莎柏琳娜主教半蹲了下来,她挡住了丹妮莉亚的视线,尝试着不要让她看到这番景象。
但是,与此同时,克劳沙哑而麻木的声音却从莎柏琳娜主教的身后响起。
“莎柏琳娜主教,放那个孩子过来吧……她的姐姐就在这里。”
她的姐姐……在这里。
莎柏琳娜主教愣住了,而丹妮莉亚也愣住了,她们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克劳,看向了那个左眼被剜去,脸皮被剥去,但是拒绝接受治疗,拒绝接受手术的年轻人……那个没有痛苦,没有悲伤,没有激动,没有兴奋,异常地麻木,甚至不愿意面对其他人,只希望待在这两具尸体前的年轻人。
克劳和丹妮莉亚静静地对视着,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后,他低垂下了眼睑。
“对不起,我没有保护好她们……我没保护好安娜,我没保护好德莱雅……我也没有保护好老师……”
他的声音十分低沉,十分沮丧,但是他没有流泪,仿佛是已经习惯了苦痛,仿佛泪已流尽。
“骗子……”
丹妮莉亚想起了那两张车票,想起了姐姐和自己的约定,想起了姐姐约定的时间。
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,手中的那两张火车票也失去了支撑,无力地掉落在地上。
两张车票正好正面朝上, 露出了乌璐托港口的终点站。
“太狡猾了……”
丹妮莉亚没有哭闹……
她低下了脑袋,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哀悼的现场。
父亲的死讯传来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,母亲因为劳累过度而去世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。失魂落魄。
丹妮莉亚已经不想哭了,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哭又有什么用呢?已经没人能安慰自己了。
丹妮莉亚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的疑问,为什么是两具尸体,为什么克劳说他身边的三个人都死了,为什么圣母教会遭受了那么多严重的破坏……
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。
她低着头,走到了家门口,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关门,她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。
丹妮莉亚僵硬地抬起了脑袋,那是个男人,黑色头发、黑色眼睛的男人,他看上去非常可怕、非常肃杀……
而且和她一样,那个男人的身上也有着一股浓浓的悲伤。
“你有东西忘了。”
男人举起了手,露出了两张掉在地上,略微有些被泥土玷污的车票。
“已经不需要了。”
丹妮莉亚的声音颤抖。
男人显然非常不懂如何与人交流,他的眼神直勾勾地放在丹妮莉亚的身上,但是声音却有些温柔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
他张开了宽厚的手心,露出了其中的东西。
那是一团黑色的,仿佛有紫色光芒闪耀的液体,散发着令人恐惧,却又有些熟悉的气息。
“你姐姐的遗物。按照圣母教会的规矩,你可以收下,也可以换成等价金币。【工匠】的根性物价值一千里郎。而你姐姐为教会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,之后会有8000里郎的……”
丹妮莉亚有些赌气似的打断了男人的话,她一把夺过了【工匠】的根性物,紧紧地抱在心口。
“我就要这个。”
两人又是对视一轮,又是一番长时间的沉默。
似乎是因为愧疚,也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,男人长呼了一口气,神色悲伤:
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。我是个叫克莱尔,是一个为教会卖命的杀手……我也失去了我的兄长,我最敬爱的兄长……德比里尔·哈桑。”
“骗子……”
丹妮莉亚看了一眼正处壮年的男人,又瞄了一眼自己的举荐信……此刻的她,已经不对教会有什么好感。
要知道,德比里尔先生已经七十多岁,而自己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不像是他的弟弟,反而像是他的儿子!
而克莱尔的确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,他的声音虽然温柔,但是却冰冷伤人。
“事情很复杂。我没有骗你。我失去了我敬爱的兄长,我甚至没有取回他的根性物……他的牺牲已经落入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手中……而那个失去左眼的年轻人……他几乎失去了一切。”
一直以来都彬彬有礼的丹妮莉亚对着这个陌生人非常不客气地说道:
“滚……”
而男人不为所动。
“滚!”
不等克莱尔回应,丹妮莉亚便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,她挥动拳头,无力地锤打着那个如同乔木一般伫立不动的男人。
丹妮莉亚一边大声地哭喊着,一边重重地锤着那个男人,足足过了几分钟,她才抬起头,停下手。
她的脸上尽是水滴,眼眶红得再也无法遮掩。
……
克劳站了起来,离开了那场喧闹的哀悼会。
他拿着【旅法师的故事书】,走到了圣母教会的废墟前,走回了仿佛随时会坍塌的那间暗室。
他坐在了沙发上,手臂上白色的玄奥符文隐隐发光。
在黑暗中,缓缓步入了一个身姿扭曲、脑袋开裂,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,她的手臂下有着数根满是倒钩的触须,样貌极度恐怖。
在黑暗中显形的正是之前被封印的安娜。
“我该怎么办?亲爱的?”
克劳的思维有些混乱,他低着头,没有看着那头怪物,仿佛站在自己对面的依然是那个窈窕可爱的少女。
黏腻的触须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,伴随着那淡淡的温暖,克劳身上的那些混乱、那些不安、那些麻木都渐渐消失了。
剩下的只有愤怒,如同火焰一般的愤怒!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
克劳站了起来,安娜消散在了黑暗中,他凭借着自己的直觉,快步跑着,跑到了丹妮莉亚的家中。
他看着那个第八阶级的、能够秒杀弗兰克斯坦的那个主宰级别的破坏者,距离地上天使还有一步之遥的【破灭卿】,声音坚定,咬牙切齿。
“克莱尔先生,我要加入深渊守护者,我要为安娜、为老师、为德莱雅报仇!”
忽然间,丹妮莉亚止住了哭泣。
她看着克劳,看着那个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,看着他的眼睛,看着他满腔的怒火……
丹妮莉亚突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。
她紧紧地攥着【工匠】的根性物,那摊完整的、无法分割的璀璨液体在她的手心缓缓地发热,像是有人紧握着她的手。
她要和克劳一样,她要加入圣母教会,她要成为职业者,她要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!
“我……丹妮莉亚也要给姐姐报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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